两个月后，我收到电力学校的男同学给我写来的一封信，信中说：“在那次劳动中，一块巨石向我滚来，你把我推开，自己奋不顾身地挡住了石头，我脱险了，你却负了重伤。所以，我想和你好。”

    这是那个闭塞的县城中学里开天辟地的第一封学生信件。当时学校里男生和女生是不说话的，在还没有知道“恋爱”和“拍拖”这些字眼之前，小城里朴素至极的代用词便是“好”。“坏啦坏啦，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好”，我们这样叫嚷。一个人和另一个人“好”，在我们的意识里是很糟的事。

    那封信后来的命运很惨，它被一群调皮的男生拆开，并用斗大的字抄在学校用来写通知的黑板上，我是和一大群同学一起站在黑板前看到我生命里的第一封情书的，这是我们初中语文课本里的一篇课文，除了最后一句“我想和你好”外，他几乎是一字不差地抄了一遍。

    那封信没回，是因为它被写到了黑板上还是因为嫌他抄的课文，现在已无法讲清。第二天学校要出新通知，就把那封信擦掉了，15岁的心还不大懂得往里面装事情，一切都像粉笔灰一样容易抹去。

    再想及此事已是十年后了，有人召集了一次老同学聚会，大家从山南海北赶回来，我们重又见面。没有问候工作分在哪里、住的是公寓还是私房、职务任哪一级，他咳了一声，很庄重地说：“我现在语文水平提高了，那封信可以重写。”

    我笑道：“罢了罢了，我已负过重伤，不想让你再重写成牺牲。”

    他笑了，呵呵呵地笑，边上同样笑着的是他新婚的妻子，她不知道丈夫为什么笑，她开心，因为她看到心爱的人开心。

    那样憨、那样无饰的情书在此后无论自己还是别人的故事中都没有再遇到过；而那位妻子，那位妻子的笑容时时在告诉我，人原来可以这般地爱着。时隔十年，这两样事并存在心里，此生也不能淡忘。